榕壇風月本雙清
十笏茆齊構竹成
從清代康、雍、乾、嘉時期之台灣府城區域圖,可發現城內、城外有源遠流長的水勢及丘陵山阜相伴著,是個山光水色的優美古城。府城內有左右兩條分水,自東邊高地分流北、西、南,橫貫成一奇景。第一條之右分水為德慶溪(今稱北幹線),沿民族路往西注入當時的台江內海;第二條左分水為福安坑溪(今稱南幹線),沿南門路大南門城邊通往府前路,至當時的小西門注入台江內海。
隨著時代的轉變,地貌的更替實讓人感觸甚深。這條原本是蜿蜒的溪流,到了日治時期大正八年(1919),為了興建南門小學(今建興國中),而成為一條筆直的大水溝。在附近建有一南門市場(今全台首學大廈),那裡也就是我的出生地;其正前方是孔廟,正後方跨福安坑溪,更有雄偉的大南門城,成一直線等距的三點。這一帶區域的次(厝)邊頭尾也是我們故事的開始。
我家正前方寧南坊的這間孔廟可是台灣地區的第一座孔子廟,更曾是清代台灣地區最高學府,所以府城的孔廟才有「全台首學」的美稱!話說明朝永曆十九年(1665年),當時鄭成功之子鄭經採納諮議參軍陳永華的建議,興建「先師聖廟」,旁置明倫堂,次年永曆二十年(西元1666年)建築完成,此即為現在台南孔廟的前身。時至清代,台南孔廟在康熙年間的幾次翻修增建,至乾隆年間(西元1777年)整體建築規模趨於完整,孔廟四條南北軸線形成,由西而東分別是學署(海東書院)、大成殿、明倫堂與朱子祠。此時期為孔廟的全盛時期。
約西元1777年的孔廟全景圖,翻攝自中央圖書館出版的【重修台郡各建築圖說】。
孔廟大成殿前的這棵老榕樹,到底多大年紀呢?答案可能就在文獻裡了。
盤根錯節的樹根可以發現一些特別的石頭-「硓(石古)石」(台語發音)。
孔廟的設立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時代,魯哀公感念曾在魯國任官職的孔子,特將他在曲阜的舊居改建,保留孔子生前所使用的物品,並定時舉行祭祀的活動。隨著時間巨輪的慢慢轉動,除了曲阜的孔子廟,在各地方開始興建孔子廟。曲阜以外的地方級孔子廟與地方學校的建築合併設置,這種「廟學合一」的建築通稱為「學宮」。從唐代到清末實施「科舉制度」及採「文官政治」的時代,學宮成為學術與政治的精神中心,更是辦理教育行政及實際教育的重要場所。在學宮附近常有書院或者考棚的設置,在台南府學旁就設有「海東書院」。有關海東書院的歷史,將在下一期詳述。
想不到一個陪我長大的孔廟居然有這麼多的典故和歷史意義,除了這些歷史故事之外,孔廟裡面有一樣東西對我來說比起這些歷史故事來得更有感情。到底是什麼呢?就是孔廟裡面的那一棵大榕樹。
在我小時候,大榕樹就已經長得相當高大而茂盛,樹蔭下玩耍的點滴回憶即使如今我已年近花甲,回憶依舊鮮活不已。這棵大榕樹到底幾歲了?到底他見證了多少歷史,聽見過多少故事?庇蔭過多少的孩子們?在我的心裡面,這個問題一直存在著,而這幾年我也找尋很多相關的文獻來推敲這棵大榕樹的樹齡。
忠義國小校園內也有一棵大榕樹。
這棵大榕樹樹幹粗壯,生命力旺盛,即使因為颱風或是人為因素而導致樹枝折損,在折損的部份也會很快的長出新枝。若是仔細觀察盤根錯節的樹根,可以發現一些特別的石頭「硓(石古)石」(台語發音)lo-ko-chioh(羅馬拼音)。這是一種在過去用來建造城牆或砌造矮牆常用的建材,這種建材在台灣各地一些古老的建築物可見,澎湖島上有相當多的建築物就是以此石材來砌牆或造屋。
府城的兌悅門,創建於清道光十五年,翌年元月完工,城門基座也是用「硓(石古)石」砌造,故俗稱「硓(石古)石甕城」。「硓(石古)石」是一種珊瑚礁石灰岩塊,經過三至五年風吹雨淋,去掉鹽份後,以石灰或糯米漿等黏劑黏固,在過去無磚頭可用的年代,硓(石古)石常用來作為建材。在孔廟的整體建築構造似乎沒有發現有利用「硓(石古)石」來搭建,何以該老榕樹的樹根會出現「硓(石古)石」?
本文之前有介紹孔廟的興建最早可追溯到明朝永曆年間,而在清朝乾隆年間孔廟整體建築趨向完備(西元1777年)。這棵大榕樹生長在泮池的旁邊,冸池的建造年代依據文獻記載約是清康熙年間,不過觀察府城孔廟冸池的建材,並非使用「硓(石古)石」。
台南神社
圖片提供─財團法人台南市文化基金會‧台南人百年老照片資料庫
因此我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在清代開始增建冸池之前,該地可能有使用硓 石古 石建造而成的城牆,而在當時榕樹已經存在,且其樹根延伸包覆住用「硓(石古)石」建造的矮牆,爾後因為要興建冸池,而將以「硓(石古)石」建造的矮牆拆除,但是因為大榕樹被保留下來,因此被大榕樹樹根包覆的「硓 石古 石」也因而隱藏在其中,隨著時光流逝一直被保留到現在。在這樣的假設之下,我們可以大約推估該大榕樹的樹齡可能約有三百年。
除了孔廟園區裡面的大榕樹,在忠義國小校園內也有一棵大榕樹,我們也來研究一下該樹的樹齡大約幾歲。首先要介紹一位藝術家:謝琯樵。謝琯樵出生於清朝嘉慶年間,是福建省紹安縣人,長於書畫,詩詞造詣甚深。咸豐七年(西元1827年),他四十七歲,渡海來臺,居住在當時的臺灣府治(即現在的台南市)吳尚霑的別墅宜秋山館,當時俗稱為「磚仔橋吳厝」。
民國40年代的盧先生是,70年代的李小姐,兩位不同世代的忠義國小校友,相偕留影於母校的這棵老榕樹。
時至台灣日治時代,吳府的宜秋山館,原台南神社,今公十一地下停車場,因為被用來保存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遺物,謝琯樵便在那時移居至海東書院(現今忠義國小的禮堂南邊),而居住在海東書院期間,謝琯樵曾繪了一幅墨竹,畫中有文,該文內容不在此詳述,僅擷取其中一段文字:「榕壇風月本雙清,十笏茆齊構竹成…」。
這段文字中所提及的榕壇,依照連雅堂先生的「雅言」有記載:「海東書院在寧南門內,為兵備道課士之所,內置講堂,堂前有老榕,為數百年物,為之榕壇,云云。」而這棵榕樹指的就是現今忠義國小禮堂前的這棵榕樹。因此我們從這些文獻也可以大約推算出忠義國小內的榕樹樹齡應該也有二、三百年。
文史薈刊封面 林文煌/翻攝
我非專門的考古歷史學家,要推算這兩棵榕樹的真正樹齡,其實有些汗顏,只是希望藉由這樣一個簡單的介紹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來關注這些老樹,甚至一起深入研究。
其實每個城市或鄉村常可發現老樹,而每棵老樹的背後都隱涵著優美、浪漫,甚至蒼涼的故事。在孔廟園區這對相距百公尺最年長的榕樹,一棵位於大成殿前、雄壯威武般的體態,正見證著每一朝代的春、秋祭孔及守護著代代相傳的居民;另一棵位於武德殿前,全景圓融而優美的樹勢,有如慈母般默默地庇蔭著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學子,老榕樹仍秉持著『忠心』、『正義』的信念,依舊為傳承的使命延續著。
在人與土地關係逐漸疏遠的今天,許多老樹都面臨砍伐或被遺棄的命運,在此真誠的期望大家能多給這些老樹們一些尊嚴、關懷與愛心。
參考文獻:
「閱讀台灣的孔廟」,台南市文化資產保護協會,民國91年9月。
「台灣研究彙集14」,雄獅美術32期暨南瀛文獻第19期合刊,民國63年6月。
「文史薈刊」,台南市文史協會,民國48年6月。
文/李文雄(莉莉水果文化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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